那是1997年,我和妻子都从汨罗调到了君山工作。那年冬天比较冷,幼儿园的寒假放得也比往年早。三岁的女儿一放假,我就把她送往汨罗乡下的母亲家。送女儿到乡下时,母亲叮嘱我说:“今年是你祖母去世的头年,你们两口子一定要回家过年啊!”
腊月二十四的团拜会一结束,我们单位上的员工基本上是可回家过年了。只是妻子所在单位不同,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是没有假期的。妻子先是向领导请假,后又央同事换班,费了几番周折,才将回汨罗老家的时间定了下来。
回汨罗老家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不料,从腊月二十五起,就冰雪不断,地冻天寒。山坡、田野、村庄,处处都是皑皑白雪,东洞庭湖虽说没有封冻,但从君山区到岳阳楼区的北门渡口已严禁汽渡、轮渡通航。
我和妻子回家心切,腊月二十八天一粉亮,我们就出了单位门。这时,没有下雪,但天上还有一团一团的雪云;风停了,气温很低。我们每人吃力地背着一个大行囊,沿君山大道去挂口寻找出租车。七找八找,直到上午九点多才找到一辆面的。车主答应将我们送到渡口,但要价比平时高出五倍。不过,我们还是感到很开心。车子发动很慢,上路后还熄了好几次火。当车子磨磨蹭蹭开到河西渡口时,已是下午一点多。
河西渡口的车堵得特别厉害。从船码头到我们下车的地方,滞留着各式大小车辆,有的轮胎上还裹着履带,一路挨挨挤挤,怕有二三里远。更为糟糕的是,弥漫在东洞庭湖一带的云雾不但没有散去,天色反而更加阴沉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和妻子冒着严寒,踏着积雪,向着河西渡口的船码头,在车与车的间隙中艰难前行。
出乎意料的是,一到船码头,我们竟然找到一条愿意穿云破雾、载人过渡的机帆船。船老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说话的声音洪亮。他嚷嚷着说:“要下雪了,快上船,趁冒刮风,我送你们过河!”妻子嘀咕道:“雾大、船小,人又多,怕有危险吧?”船老大耳灵,对我们毫不客气:“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怕危险就莫搭船!”话音一落,船老大摇发了船上的柴油机。我和妻子别无选择,只得听天由命地上了船。
尽管船老大技术好、有经验,但毕竟洞庭湖上的能见度太差。船行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隐隐约约看到了堤岸。大家以为快要到岸了,正在庆幸之时,有人却说这是西岸,这时,乘客们开始松弛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好在船老大还比较镇静,他一边将船掉头,一边对我们说:“大家不要慌,只要方向找准了,过河会更快”。于是,我们乘坐的机帆船再一次向东岸进发。
这次行船的方向没有搞反,但偏得甚远。靠岸一看,我们发现船只快到城陵矶了,离平常停泊的北门渡口相距十多里。值得欣慰的是,满船人和行李都还安然无恙。乘客们如数给付了船钱,虽是高价,但也满心欢喜。
在城陵矶到洞庭路的大堤上,我们拦了一辆桑塔纳出租车,讲明送汨罗,还开出很高的价钱。司机说,你给多少钱都没用,雪太厚,又开始下雪了,路实在难走。我说,你别管,你只管开车,开到不能开为止。司机说,那你们不是扔在半路上了?妻子说,没事,剩下那段路,我们自己走回去。
我们乘坐的出租车终于上了通向汨罗的国道。这时,起风了,雪也越下越大,一个劲地往大地上铺。白茫茫的雪花不断飘在车子的前玻璃窗上,雨刷费力地把落在上面的雪花推开。由于天色太暗,司机干脆亮起了车前大灯。我们的车子在无痕的雪地上慢慢向前行进着。
出租车开到汨罗境内一个叫新塘铺的地方,再也无法向前开动。新塘铺离我的老家还有6华里。此时,天色已晚,没有月光和星星,但地上却是一片亮色。路边的村子很静,零星的几窗灯光,如同几块铺展开的黄绸,在村道的雪上闪烁。我们背起更加沉重的行囊,顶风冒雪,在村道上一步一步向前移。没过多久,两人的里衣汗了个透湿,鞋子里塞满了冰雪。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喝着母亲熬的姜汤,看着熟睡中女儿那红扑扑的脸蛋,心中只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