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
与夏老师的交流是从阳台上开始的。虽是同一个单元同一个楼层,偏偏是这阳台先作的媒介。
邻居夏老师,六十多岁,是个非常达观的老头子;老伴姓孟,我们喊她孟姨。夏老师从一所乡村中学退下来后,定居于此。老两口有一个女儿,在大洋彼岸工作。
闲居的日子,他们就在阳台上摆盆盆钵钵的龙门阵:郁兰,茉莉;秋菊,茶荼;北国的胡杨,南方的火杜鹃,泰山的佛手,黄山的矮子松……一年四季在阳台上生长得明明白白。要是两人外出时间过长,孟姨就会把钥匙交到妻子手里,央求妻子给打理打理,还再三叮嘱,哪些是喜旱要湿的;哪些是性温耐寒的……临了,还补上一段特别的介绍:“这是翎兰,从大洋彼岸女儿那带回来的,我们老夏取名叫它兰子,女儿的小名儿也叫兰子。”说到这里,孟姨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似乎那摇曵生姿的花草乔木,生长和延续着他们的生平经历和某些情感经历。
风打着口哨,夹着温暖的雨丝来了,这是一个阳台人家惦记最久,感慨最深的春天。不知是受孟姨爱花惜花情绪的濡染,还是出于对某些日子的怀念,我家的阳台上,也开始绽起一抹新绿。走完夏季要准备插菊了。孟姨说,插菊,先要培枝,土、肥、水、阳光要充足,枝干壮实,菊蕾才会硕大,才能开出最美的花来。插菊一科,孟姨是行家,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方小小的阳台上,竟然可以打理出无边春色来,不只是让人羡慕,简直是一种生命的神奇。“老夏,兰子的电话!”是孟姨情感洋溢的声音。“是吗,是兰子吗”!夏老师正在一朵花冠硕大的金菊前观赏,心情显然又有些激动了。每次,这个时候的越洋电话,给两位老人增添无限温馨!夏老师赶忙抬步回房,似觉有一股热流直贯头顶,一个趑趄,跌倒在一把藤椅上,猝然失语,脸上依然满含着笑意。
阳台上,是孟姨的呛呼,还有电话里远隔一座大洋的哭声,让人心直颤!
不久后,孟姨去了真正的异国他乡。人去楼空。临行前,她将她的花花草草们一一移植到夏老师的墓地。将一树“菩提”送给我们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