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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父亲的月亮 作者:毛云尔
中国黄茶网(yyzzt.com)    2010年08月10日   作者:   来源:   浏览次数:

 

    田野里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一些虫子惶恐不安地到处乱飞,无头苍蝇似的。不时有虫子迎面直直地飞来,“噗”的一声,撞在脸上,微微地疼。夜已经深了。这时,父亲才直起腰来,吆喝着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卸去了轭的牛走在最前面,像一座黑黝黝的山在移动。牛迫不及待地一边走,一边扭转头,贪婪地吃着路边的杂草。黑暗中,可以清晰地听见牛疲惫不堪的喘息声,听见草棵不情愿折断的声音,沙沙沙,仿佛一场交错相织的小雨。奇怪的是,一边吃着草的牛一转眼功夫竟然就消失了。此时,它肯定不出所料走到了河边,就着河水反射出来的微光,开始小心翼翼地过河。

    父亲忙着将散乱的农具收拢起来。箢萁找到了。锄头找到了。盛肥料的塑料袋子,总共四个,一一折叠起来,放在箢萁里,用手压了压,塑料袋子里的空气没有了,伏伏帖帖的样子。其实,这些塑料袋子已经物尽其用,没有了多大用途,可是,父亲丝毫没有扔掉它们的意思。与其说父亲舍不得,不如说是于心不忍。是啊,父亲怎么忍心让它们孤孤单单地在外面过夜呢?风餐露宿的滋味可不好受的。父亲有自己一贯为人处世的哲学,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很有一种“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味道。

    啊,禾刀呢?禾刀怎么不见了?黑暗中,父亲自言自语的声音有些惊乍。父亲蹲在地上,一双手摸索着。禾刀怎么会不见了呢?刚才不是还用它割过草吗?禾刀是专门用来割草的农具,但并不举足轻重,和锋利的镰刀相比,前者是小巫,后者是大巫。刚才父亲还在迭声地埋怨禾刀。草是那样肆虐猖狂,几乎将半块庄稼地吞噬了,又是那样强劲,不依不饶的根须深深地扎在土地的血脉深处。相比之下,禾刀就显得有些单薄,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父亲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将草收拾干净。而禾刀,薄薄的刀口有几处翻转起来。想必是父亲在埋怨禾刀不中用的时候,一气之下,随手扔掉了,就像我们有时候不争气,惹得父亲不再理会我们一样。

    父亲有些心疼起来。还好,终于找到了,父亲吁了口气,如释重负似的。

    田野里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父亲几乎是凭着感觉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起伏的脚步声像密密的雨点,扑啦扑啦地洒落在坑洼不平的黄泥道上。

    仅仅是转眼功夫,父亲走到了河边。平静的河面上没有桥。果然不出所料,河中央,有一团移动着的黑糊糊的影子,仿佛夜的宣纸上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那是还在趟水过河的牛。黄牛生性怕水,步履缓慢。或许是因为河水的阻隔,或许是不可知的其他原因,父亲刚才匆忙的脚步有所期待似的放慢下来。如果将回家比作一首急如骤雨的乐曲的话,现在,它已经于不知不觉中转换成慢板的形式,旋律一点一点地变得舒缓起来,柔软起来,一如春天刚刚绽放的花瓣。

    就是在这个时候,月亮升了起来。月亮似乎是一刹那就升上了天空的,没有任何繁缛的前奏和冗长的过度。也没有任何遮拦,如水的月光从深蓝色的天空倾泻而下。

    除了四周的山,除了葱郁的田野,除了蜿蜒的河流,月光照耀下的是一个空旷的世界。毫无疑问,这月亮是属于父亲的。于是,父亲独自一人,和山峰、田野以及河流,一起挥霍着这漫山遍野四处流溢的月光。

    父亲用河水,不,是满河床涌动的清粼粼的月光,将沾满泥土的锄头洗干净了,金属的锄头于是像一片柔软的月光似的,熠熠闪光;将禾刀洗干净了,禾刀翻转的伤口似乎不再隐隐作痛,上面沾满的青草的血腥味也荡然无存。父亲将一双脚洗干净了,将一双手洗干净了,将古铜色的脸庞洗干净了……啊,整个父亲就像是月光铸造的。

    月光一样的父亲端坐在河边一块兀立的石头上,仿佛一个头戴冠冕的君王,面对这取之不尽的月光,欣欣然却又不知所措。似乎该做一点什么才好,不然,这遍地的月光就白白糟蹋和浪费了。父亲这么寻思着的时候,他的目光瞥见了已经涉水过河的牛。牛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整整一天里,牛都在忙碌着,哪有时间吃一口青草呢?父亲看见牛低垂着的头颅几乎掩埋在河边的草丛里。父亲突然也有了饥饿的感觉,像黑暗的潮水在身体的某个隐秘角落涌了上来。

    也许,父亲原本想将月光编织成一个花环送给母亲的,是啊,好久没有这么浪漫了。

    可是,谁也不曾料想,父亲竟然将月光做成了一盏灯,送给了在黑暗中埋头吃草的牛。

    谁都知道,当月光做成一盏灯,它就有了生活的味道,也就不可避免地被生活的风尘一点点磨损,一点点变旧,最后变得模糊不清。于是,那个月亮也就不再成为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