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古色古香的盖碗,一股幽香随着袅袅蒸气弥漫开去,江南细雨,塞北辽原,山村野店,明溪疏柳似乎也于悠悠氲氤中开始低诉和茶一样浓郁的心语。诗人的幽情、山僧的禅悟、隐士的轻叹也跌入一种叫人心动的宁静中去沉默、去冥想、去感悟……
文人的心是脆弱的也是敏感的,哪怕是茶具上的一镂一刻和揭开盖碗后升起的丝缕气息,对着被浸泡得鲜嫩的茶叶、苦涩的茶水,只是把干焦的双唇轻挨着碗沿轻轻的吸一口,把感觉润湿一下。然后开始翻读一卷泛黄的线装书,或是听冷雨怎样把那古典的瓦房滴打成一阙凄绝的宋词;或是噙着双泪,对着一碗苦茶思量人生有多少人去茶凉的悲欢。
诗人放下浓烈的酒蛊,再手握一碗苦茶时心情像柔柳轻拂的西湖一般平静,“把酒问青天”的佯狂之影不声不响地醉卧在“品茗话诗文”的怡趣之中。那位布衣终身的唐人陆羽,在摸一摸自己饥饿发痛的肚子后,写出一部叫后人叹服的《茶经》。于是遍植荒岭上的茶树开始一步一步走上了诗人雅洁的几案,又一点一滴的渗入厚厚的线装书,散发沁人的悠香。文人之于茶最忌喝,宋代书画家米芾,平生钟情茶楼,见人大口喝茶,即哂之道:“真俗物耳”。茶似乎就更是娇贵了。诗人迟钝的灵感在茶的滋润下变得豁然通泰,小巷闲唱也开始流畅可爱起来。有文人相聚的地方就有了茶的诗句,书房也变得古朴清香了,同时也给文人的书房注入一种宁静。不管外面的风雨怎样飘打书房陈旧的窗棂,文人都静静坐着品茶静思。于是周作人的房头支起了一面白旗,汉奸的漫骂铺天压来,但是白旗下的他仍然做他“且到寒斋吃苦茶”的苦茶庵主,连天的炮火没有震碎他心爱的茶碗。固然,茶在传统文人周作人的眼中是一种情趣,是一种境界,他屈服于日寇之过,是不是因为他钟爱苦茶所致,是人们难以说清的事。但是,历史是决不会用茶水来理解他歧途之误的,是智是愚,似乎只有他手中的一碗清茶方能说清楚。
今天的茶也被医学家以“利便提神”请进厚厚的辞典里去了。当今天的诗人躺在沙发上,从服务小姐手中接过一杯饮料,叹息一声伤感地吟道:“诗茶缘分今已尽,从此诗中无茶香。”在杯盏交错的宴席上,人们是否还会想起“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但是在我的耳边总是回响着那位拖着长辫子的扬州怪人郑板桥升堂时的低声吩咐:“茶、上茶、上好茶。”
(文章来源:茶香生活网 作者:胡启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