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个地道的山里人,没有上过学,不知道品茶论道,更不懂得什么“茶叶文化”,但却十分爱茶。
母亲爱茶,是因为故乡的男女老幼都喜欢喝茶,那似乎是山里人一件日常的“功课”。故乡的茶是一种自己栽种、自己制作的烘青绿茶,采自清明前后鲜嫩的芽叶,经杀青、手揉、炭火烘焙等工序制成。每到夜晚,一家人便围在火塘边,燃起彤红的柴火,火塘里的梭钩上挂着烧水的铜壶,如果正在煮饭做菜需要烧茶待客时,便在火塘里拨拉出红红的炭火灰,用备用的砂罐烧水。水是屋前小溪里四季流淌的山泉水,再加上那家乡独有的茶,一家人在一起喝茶,也是一种消遣,一种享受。山里人好客,客来敬茶是祖宗留下的习俗,大凡来我家落座的人,都要递上一杯家中上好的茶。母亲不会看书、看报,电视看不懂,城里住不惯,但手不离茶的习惯却一直保留至今。
母亲爱茶,是因为茶是家庭的一项微薄的副业收入。我的家在幕阜山的最北端,山中树木参天,坡谷云雾缭绕,四季鸟语花香,属于“高山云雾出好茶”的地方。因此,家家户户都利用房前屋后或自留地旁零星种点茶叶,茶树是一丛一丛的,高的有一二米高,茶树种得多一点的人家,一年能产上10多斤茶叶,除了自己家中饮用之外,剩余的产品还可以换点零花钱。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带我去山中采茶,采回的茶叶经加工后也拿一点去镇上卖,换点油盐钱或换回我读书用的课本。
母亲虽然没有成批成片栽茶,但我家屋后那几棵丈高的大茶树和对门山坡上那一片星星点点的茶丛都是母亲亲自栽种的,即使母亲年过花甲以后也常常去锄草、施肥,并亲自采茶。
母亲爱茶,也因为她深深爱着我们。母亲生活在乡下,虽然子女孝顺、衣食不愁,但她一直自己种菜和不忘那片茶树,通过自己劳动,每年要给子女们备一袋干菜、一包茶叶,年年如此。特别使我终身难忘的是母亲前年带来的那包茶叶。那时,我的“痛风”病发作,卧床近一星期,母亲知道后,心急如焚,于是带着茶叶到离家20里外的张谷英村对面的大山上——大封尖求神,把自制的茶叶供于佛前,再跪着烧香祈祷,可怜我的七旬老母为求这“灵丹妙药”,一连跪了三天。我收到那包茶叶时,对母亲说:“您这样做,我一辈子也还不了这份情!”无论我怎么解释,她说,只要你病好我就如愿了。母亲那爱茶的情结,不光是与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在爱茶叶的同时,表现出来的那种贤惠、勤劳、朴实的品格,我想,这也是伟大的母爱所表现的一种形式。
说来也巧,我这个山沟里长大的孩子,上了农大读了茶学系。作为一名茶叶专业的本科生,品尝的名茶很多,也到过不少名茶产地,也成了一个钟情茶叶、嗜茶如命的“茶痴”,但是,我喝得最多的还是故乡的茶,在脑海里印象最深的还是母亲准备的那包茶叶!